乡野的蓝布时代
乡野的蓝布时代
金 矿
在我童年的印象中,白马湖水乡的女人总喜爱穿蓝布衣服,很有点像江南水乡的蓝花印染布。不过这些蓝布也分层次,从品种上说,有学生蓝、标准蓝,海棠蓝、士林蓝;从色彩上说,有淡蓝、深蓝、湖蓝、天蓝、老蓝、嫩蓝等等。随着不同年龄段,在不同的季节里,她们穿着层次不同的蓝布衣服,旧日的乡村女人几乎是一片蓝色的世界。
先谈那些花枝招展的大姑娘,她们多穿一些色彩鲜艳的标准蓝,讲究一点的是原印染厂家出品的带有小白花布料。这种蓝里有好多绿色成分,看上去淡雅而又艳丽,朴实而又深沉,头上再插一些黄花或者玫瑰红的蝴蝶结,还真有一点秀色可餐的清丽。
而小姑娘包括我们这些爱美的小男孩,多是穿一些学生蓝的小褂裤,学生蓝是一种浅蓝或者淡蓝的颜色,给人看去很青春活泼。春天莺飞草长,我们到村头野径去割青草,身上沾一些青草汁看不出来,把草篮子扛在肩头也留下不了多少印迹,因为那学生蓝和自然的蓝色是融合的。
那些上了年龄的大嫂大妈,她们穿的衣服颜色相对要深一点,俏刮女人也会穿淡蓝又称毛蓝,这种蓝当时叫士林蓝,这大概是外来词,也有说是嫩蓝的,这种衣服穿在身上看去几多成熟,那统一的大腰服,盘香纽扣,春秋天再加一片荷叶边的围裙还真有一种乡野村妇原生态的自然美感。
而老年妇女又是一种风格,那些老太师们多穿统一的老蓝布,老蓝又称之为海棠蓝,她们穿的多是二水衣服,年轻妇女穿旧不时兴了,村头来了煮蓝染匠担子,到锅里一煮一拉,色彩就深了,她们说,就是图的.耐污耐脏,年纪大的人老油多,衣服穿一些日子看不出脏来。
在现在想来,当时女同胞在我眼里一年到头多是蓝色调,夏天短袖衬衫短裤头,春秋天夹袄夹裤,冬天棉袄棉裤都是蓝色当家。原因何在,不能不说它有多种理由,一是那时代是没有女人戴乳罩的,连十七八岁的黄花闺女都没有,那蓝布衣服穿在身上,遭受雨淋后衣服贴在身上也看不出丑来,有吃奶孩子的妇女在田头喂奶,也很方便,解下两个盘香纽扣,只漏出一个奶头,即使是男人在场,也不伤大雅。
但更主要的一点还是融入自然,她们整天在地头劳动,白色黄色包括红色的都不能穿,全身汗流浃背,那汗液加日晒会自然把衣服色彩变化,那时劳动妇女是最苦的,白天在生产队集体劳动,回家还要洗衣做饭,养瓜种菜喂猪,像那浅颜色衣服一有污点就要洗半天,哪来的那么多时间,再说当时肥皂洗衣粉都上计划,每年就供应那么一点点,又怎么洗出原来的颜色来呢,统一的蓝颜色沾草汁、泥土、汗液都看不出来,还是深颜色,只要洗清水又可以套上身了。
再说,在田里常年风吹日晒,皮肤黝黑,能配那些白衣服吗?说实话,她们还看不惯城里人那花里胡哨呢,那戴乳罩,暴露的曲线说像个妖精吊死鬼,农村人就是图的本色,不过经济拮据也是事实,那时候吃不饱穿不暖,谁人还去讲究艳丽的色彩,有一句俗语叫“男不露脐女不露皮”,女人只要不露皮不露肉就不错了。
我是这样想的,早年乡村妇女之所以是一片蓝布时代,应该有她很特殊的自然局限性,大自然是一片绿树花红草青,蓝色是基础的原色,能够和自然界里各种色彩调和,日光那强烈的紫外线,蓝色要比黑颜色容易反射,也经得住风吹日晒雨淋,显示出劳动妇女勤劳的本色,更表现出乡村妇女朴实善良的美德。
那时她们的蓝衣服都是自己手工做出来的,自己做的衣服自己合身,她们知道自己那里胖瘦,做什么样的衣服劳动更方便,每每农闲季节,那些大嫂大妈们就会几个一群地集中到树荫下或丝瓜棚里,相互探讨做针线活的技艺。记得我母亲当年特别受那一帮娘们尊重和爱戴,村里有一位瘸嫂做裤子总是一条腿长一条腿短,只要母亲动一下剪子就不一样了,其实那只是视觉观念的差别。
记得那时最美的场景就是一二十名大姑娘小媳妇挑着青草担子行走在田埂上,沐浴着夕阳的余晖,身上都是清一色标准蓝的着装,打着整齐的号子,那才真是原生态的自然美,如今导演们排那些乡村题材的舞蹈不就是追求那整齐划一动作的美感吗?
当年乡野的蓝,虽然没有一些富丽堂皇的孔雀蓝、宝石蓝、景泰蓝等洋称谓,仅仅是一种种很普通自然蓝色,其实那正是一种乡村很自然和谐的色彩,它点缀了早年乡野很灵动的女性世界,那正是一种很和谐的纯美。哎,时过境迁,如今的村野已经看不到那种蓝布时代的美景了,啊,忘不了啊,值得记忆流连的乡野蓝布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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