姆妈的抒情散文

时间:2019-04-22 16:42:27 抒情散文 我要投稿

姆妈的抒情散文

  进藏五年后,我终于有机会踏上了回乡之路。

姆妈的抒情散文

  通过各种努力,我从西藏艰辛辗转来到了北京。来到了北京之后,我的第一站就先去看了外婆,然后再坐火车回衡阳——我的家乡。

  那时候的京广线是单线,路的质量也没有现在好,只是武汉长江大桥早就建成了,再不需要下车换乘轮渡。我没有买到卧铺票,坐在硬座车厢里,摇摇晃晃往南走。摇过了武汉,摇过了长沙,再过几个小时,就真的要到衡阳了,那时候的心情,还真有点像一首歌:“车过鸭绿江,就像飞一样……”我真佩服歌词作者,他写出了所有回家的人在即将到家时的那种感受。我离开衡阳五年了,多么想立刻就飞到姆妈身旁呀。

  早在1958年,我就从姆妈的来信里知道了二弟健民高中毕业后考大学,因为出身问题没有被录取,后来他就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去了我在那里当过几个月农民的郊区合作社。不久之后姆妈也被勒令“下放”,就跟二弟住在了一起。也许是因为二弟在乡下表现不错,也许是他在衡阳市八中读高中时数理化成绩很好,也许是1958年大跃进全国一下子办起了那么多所跃进“大学”,“僧”(学生)少而“粥”(学校)多,弟弟建民还在顺利地进入了大学。这用健民后来对我说的话就是:“连做梦也没有想到”,一个出身于地主加官僚家庭的人竟被公社推荐上了湖南双牌水电学院。毕业后他分配在衡南县水利局当技术员。他成家后,去城里上班,姆妈就跟着弟媳爱华住在郊区。我那天到了那里就遇见了一位熟人,他把我带到了弟弟家。推开家门,只见一个小女孩正在写作业。我问:“这是王健民家吗?”小女孩先是一愣,接着站起身,拍着手跳着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哥哥大!”我说:“那你是?”小女孩快人快语:“我是海伦呀。”啊!我想起来了,海伦,在我离开衡阳时她才刚刚会走路,她怎么会认识我?海伦接过我的地质包,顺手放到椅子上,指着墙上的一个相框,说:“看!那不是你吗?”哦,我也看到了,那小小的相框里真有我1960年在拉萨照的那张照片。海伦接着说:“姆妈每天都要看着它,对着你说好多好多的话,你真的能听到吗?”不等我回答,她又拉起我的手,说:“快走,我带你去找姆妈。”我跟着海伦来到湘江边,只见模模糊糊一个人的身影立在河岸边。海伦大喊一声:“姆妈,哥哥大回来了!”我急忙走上前去,喊了一声“姆妈!”就紧紧攥住了她那被江边的夜风吹得冰凉冰凉的双手。她轻轻地叫了我一声:“寿伢子。你真是我的寿伢子吗?”我又叫了一声:“姆妈。”我俩便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姆妈哽咽着说:“怎么回来也不先打个电报来?”我说:“我围着中国转了大半圈,还在外婆那里住了三天,就直接回来了,哪有时间打电报。”姆妈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我。我说:“姆妈,黑灯瞎火,你站在江边做‘马咯’(什么)?”不等姆妈开腔,海伦抢着说:“姆妈说,你到西藏去,连亲娘也不告诉,就像是突然消失了。姆妈哭了好多好多天。搬到这里来以后,姆妈说你是在火车东站坐火车走的,这河边离铁路最近,姆妈傍晚就常常一个人要到这里来,对着火车站方向看好久好久,然后就暗暗流眼泪。”听着小妹那童言无忌的话语,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的心里好痛好痛,是自疚,更是酸楚……

  回到家里,姆妈很快地用衣袖擦了一把泪水,顺手拉亮了电灯。灯光划破黑暗,照亮了房间。这时,我才看清楚姆妈那没有血色的嘴唇,异常苍白的脸,还有额头上那利刀刻下般的道道深沟。这时,一阵风挤进窗户,吹乱了姆妈的头发,我又看到姆妈耳边已经有了好多的白发。可她还只有四十几岁呀!这时候姆妈回过神来,说:“你看,人老了,不中用了,还没问你肚子饿不饿。”我问:“姆妈,还有冷饭吗?”姆妈抬起头嗔怪地瞥了我一眼,说:“整整五年了,我这个姆妈没给儿子做过一顿饭,今天刚到家,哪能一回来就让你吃冷饭?”我说:“姆妈,你还记得我1951年离开你去当通讯员的那天早上你给我做的是‘马咯’(什么)饭吗?”一句话让姆妈破涕为笑,她说:“记得,记得。我的寿伢子那天早晨吃的.是蛋炒饭。”过去十几年了,姆妈还记得那天早晨她给儿子炒的一碗蛋炒饭!她连忙转身给我倒了杯开水,说:“你先喝点水。”姆妈边说边打开了蜂窝煤炉,回头对海伦说:“去,快到杨伯伯家去借两个鸡蛋来。”我说:“家里没有蛋就算了。我这里还有青海产的牛肉罐头哩。”她说:“不行,不行。今天从天边边那么远的地方回来了,姆妈一定要亲手为你炒碗蛋炒饭!”说完这句话,她那憔悴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央求般的神情。

  我低着头,用竹筷子慢慢地扒拉着喷喷香的蛋炒饭,姆妈也就如外婆在天津‘倒话篓子’一样,慢慢地也是详细地将家里的一些情况全都告诉了我。1957年爸爸从机关下放到市食品罐头厂当会计,幸亏他的历史问题在1955年审干时就作了结论,加之一贯谨小慎微,什么帽子也没戴上,总算是平平安安。妹妹康民嫁到乡下去了,妹夫何业先,家里是贫农。当兵复员后被安排在水口山一个保密工厂当工人,后来大精简回家当了农民。三弟和小妹还在读书。我问:“那家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姆妈说:“你爸爸和健民平时很少回家,爱华这几天到她姐姐那去了。胜民上高中在住校,要星期六下午才回来。”接着姆妈微微一笑,说:“现在我也在附近小学当代课老师。”海伦抢着说:“姆妈还是优秀教师哩。”这时候我才发现,小房的墙上还真的贴着一张公社发给姆妈的小奖状。

  吃完饭,我也就将这几年的情况向姆妈做了汇报。夜深了,海伦早就睡着了,姆妈为我铺好床,让我睡下。我说:“姆妈,你也睡吧。”姆妈说:“我还得将这些作业批改好才能睡。”我躺在床上,看着姆妈在细心地批改作业。姆妈的头被那摞厚厚的作业本挡住了一小半,昏暗的灯光照在她开始变白的头发上。姆妈时而轻轻一笑,时而又微微皱起了眉,嘴唇还在念叨着什么。看着她那专心致志的样子,竟让我想起好多年前在贵州的那些日子。

  那时候,父亲随部队去了云南,我和弟弟跟着姆妈住在安顺的留守处。那里没有学校,姆妈就用她那套独特的土办法来教育我俩和小吴哥。但大部分时间都是随便让我们到外面去跟别的小孩玩。有时候我们不想去,她还会将我们赶出去。但当我们真的感到需要姆妈的时候,她又总会突然出现在我们的身旁。那时候,安顺那条狭小的土公路上,一整天也看不到一辆汽车,但经常有带蓬子的马车来来往往。我们这些调皮蛋趁着赶车人不注意,就会偷偷用两只小手紧紧抓住车后窗,脚踩在车后的横挡上,爬上马车,一走就是好几里。一次,我又爬上了车,可没走多远,车轮被一块石头狠狠地颠了一下,我从车上甩了下来,痛得失声大哭,半天也爬不起来。这时,只听到一声:“寿伢子,痛不?”我抬头一看,姆妈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有时候,看到蚂蚁搬家,我和弟弟就去数数,不知什么时候,姆妈又已经站到了我们身后边。她说:“我来当裁判,谁数对了,奖励一只烤玉米。”看到弟弟喜欢小动物,姆妈就赶快去买来两只小白兔,说:“小兔子由健伢子负责喂。”还让小吴哥领着我们兄弟俩每天去拔青草给兔子吃。有时候姆妈也教我们三人读书写字。可那时候安顺小城好像没有书店,姆妈身边也只有一本全是外国字的书,姆妈告诉我们那本书叫做《天方夜谭》,是外国人写的,姆妈就给我们讲那书里的故事。

  听着姆妈讲的那些故事,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物,活跃在我的脑际;一幅幅情趣盎然的生活图景,浮现在我的眼前。有时候,我和弟弟再加上小吴哥,就会找来一些瓶瓶罐罐、树枝铁丝作为“宝瓶”、“神灯”和“刀剑”,上演一场姆妈刚给我们讲过的故事。这时候年纪还不到三十的姆妈也好像变成了小孩,跟着我们一起玩起来。

  姆妈也教我们念英文,A、B、C、D……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教。还教我们唱英文歌,可惜如今我除了“我的家庭真可爱,父亲姆妈都健康,虽然没有……”这半句歌词外,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只是两首打日本鬼子的歌曲,现在还十分清晰地刻在我的记忆里。

  “呜呜呜呜呜呜,什么东西响?钟声也不响,铃声也不响。呜呜呜呜呜呜,原来警报响。

  紧急警报,鬼子飞机飞来,飞来投炸弹。砰砰砰砰砰砰,残杀我同胞。”

  “小小兵,小小兵,我是中华小小兵。我有枪,我有炮,我有小飞艇。日本鬼子不投降,就将他们消灭尽。”

  每当唱到这里时,姆妈就会满怀深情地说:“你们的外公和爹爹都在前线打日本鬼子,要好好听话,快快长大。”好多年过去了,姆妈教我和弟弟唱歌时的那情、那景、那声音,还清晰地呈现在我的面前。

  有时候,姆妈也会让我们学写毛笔字。一天弟弟说:“就那么几个字,写了好多天,太没意思了。”姆妈说:“那好,我们今天就不写了。姆妈给你们讲个小故事。”

  从前,一户人家给小孩子请了位先生,头天教了个“一”字。先生走后,学生想,一字是一横,二字肯定是两横了。第二天,先生教“二”字还真是两横。学生想,明天的“三”字当然是三横了。结果又让他给猜对了。小孩高高兴兴地对爸妈说:“爸爸妈妈,字我都会写了,不用你们请先生教了。”爸妈也挺高兴,就辞退了先生。过了几天,那父亲忽然想起让儿子给朋友写封信。儿子问写给谁?父亲说:“他的名字叫做万百千。”儿子高兴地答应着,可写了好半天,三个字还没有写好,倒喊他妈妈快将梳头的梳子拿过来,妈妈问:“宝贝,你不好好写信要梳子干什么?”“收信人的名字笔画太多,我的手都写痛了,可连一个字还没有写完,想借你的梳子,一次划上几十笔,肯定能快些。”姆妈的故事讲完了,弟弟也羞愧地低下了头。

  在安顺的时候,家务事情有刘姨姨干,外面跑腿还有个小吴哥。但姆妈规定,家里的小院子每天由我扫。刘姨姨连忙说:“寿民这么小,哪里扫得动?”姆妈笑着说:“他小,我才让他扫小院子。若长大了,我还希望他去扫天下哩。”后来我问姆妈,天下有多大?她说:“天下,就是安顺,是贵州,是全中国、全世界。”我又问:“一把小扫把,能扫那么多地方吗?”姆妈说:“现在你还小,以后就会知道的。”不久以后,吃完饭洗碗的事情也交给了我,健民负责擦桌子。又过了好多年,我才明白了姆妈的那句话,那不也正是普天下所有父母对自己孩子的殷切期望吗?

  人类的语言有成千上万种,褒扬、赞美人事物的词语更是多得难以计数。可是我觉得,在所有的词语里,“姆妈”是最伟大、最温暖、最芳香的一个词。姆妈对于我们的爱,看起来都是生活中一些“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情,但它却像滴滴清泉水,默默地浸透了我和弟弟幼小的心灵。只可惜,那时候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只知道玩,哪里能感受得到姆妈那份刻骨铭心但又毫不张扬的爱呀。

  1946年底我们跟着姆妈回到了衡阳,47年她随父亲去了汉口,我和弟弟留在外婆家里。可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没有让我俩去上学。外公有间书房,那时候老人家年事已高,我从来也没有看见他进去过。书房里有很多书,也到处是灰尘。我就钻了进去,但什么也看不懂。一次碰上了八姨妈,她给了我一本《西游记》,那上面的字我还认不全,但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心。我置书上的诗、词、对联、生僻怪字于不顾,半懂半不懂,囫囵吞枣,专挑自己觉得有趣的故事看。但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对我有很大的帮助。

  我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现在躺在床上竟然没有一点睡意,看着姆妈还在专心批改作业,我也就回想着过去的事情。都快半夜了,姆妈才将那摞作业改完。她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接着又用手轻轻在腰上捶了一阵子。我问:“姆妈,你每天都是这么晚才睡觉吗?”她轻声笑着说:“这些小孩子,好比菜地里刚刚出土的小苗苗,最需要细心的呵护和爱护。小苗长歪了,还可以用手扶扶正,孩子长歪了,那就成不了材了啊。”我坐起身来对姆妈说:“姆妈,你还记得安顺吗?你在安顺时净给我们讲故事,还让我们干那么多的家务事,可为什么就不让我和弟弟多认些字?”姆妈说:“说句心里话,我一直觉得,小孩子八岁以前天生就是该玩耍,就是要学也应该是在玩耍中去学;那么多的作业只会压弯孩子稚嫩的腰哟。”我说:“那你现在又让学生写这么多作业干什么?”姆妈无奈地笑了笑,说:“姆妈只是个代课教师,一切都要服从学校的安排。但我总想让孩子们真正学到些东西,才对得起他们的父母,我心里头才踏实啊。”我想,现在姆妈是在做着两个角色:在家里,她是爸爸的妻子,是弟妹们的妈妈,她要料理家务,要照顾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在学校,她又是一个小学代课教师,她要教好学生。她就是凭着大海般博大的姆妈情怀和教师的神圣责任感,心甘情愿地将自己变成了一枝两头都在燃烧的蜡烛,一头照亮学生,一头照亮自己的家庭和孩子。这种爱,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呢?

  就这样海阔天空地想着过去的事情。1953年我参军政审不合格的事情又呈现在了眼前。转念再一想,这么些年来,虽说这“成分”像一个影子,无时无刻不在缠着我,也妨碍了我的进步,但若用一分为二的观点来看,它也时时刻刻都在警示我,让我时刻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谨慎小心地去工作和生活。如此看来,这沉重的“成分包袱”不也成了我这样的另类人才能享受得到的一种福份吗?

  我觉得自己该回西藏了。给自己留下了5斤全国粮票和50块钱,剩下的粮票和钱,还有刘万明给我的两个牛肉罐头,在拉萨买的那些小东西都交给了姆妈。姆妈问:“你将钱、粮都留给了我,一路上吃什么?”我说:“我从衡阳直接走,只在郑州转一下车,几天就到兰州了,那儿有西藏的办事处,钱粮都能借得到。”

  离开衡阳时,我们全家照了全家福。这也是我今生今世和姆妈最后一次照相了。记得那天健民从城里照相馆将照片取了回来,姆妈接过健民递给她的一张照片,仔细地看着,嘴里轻轻地念叨着:“还是曹雪芹老先生说得好呀,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真是忘不了哟!”说完这句令人纳闷的话,她又拿来一张白纸,将那张照片仔仔细细地包了好几层,嘴里还在嘟囔着:“全家福呀全家福,我等你都等了五年了啊。今日我的寿伢子总算回来了,全家福也照成了,我也该‘及到多时眼闭了’。”说完这句话,姆妈将那包裹着全家福的小纸包慎重地放到我的手里,说:“寿伢子,只怕这是我们母子俩最后的一张照片了,你可要保存好。”我说:“姆妈,你尽说些胡乱话?按照规定我三年可以回来探亲休假一次,只要时间一到,我就一定回来看你。”“三年?”姆妈摇了摇头,接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无悲怆地说:“三年,一千多天,只怕那时候姆妈的骨头都敲得鼓响了哟。”健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劝阻道:“大哥不在家,你老人家白天黑夜地想他,尽跑到江边去看火车。大哥回来了,你又尽说些让大家败兴的话。”姆妈再没有说什么,也就是刚才那几句话,在我心里头留下了一个沉甸甸的大疙瘩。

  开往郑州的火车按时启程,我心里却久久都不能平静。我把目光投向车窗外,投向了江边,我知道姆妈现在一定会站在江边目送着火车离去,她慈祥的目光背后,一定是她对我这个儿子的最深沉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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