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村庄优美散文
傍晚的时候,我们踏上村里新修的路。
水泥铺设的路面灰白中透着乌青,蜿蜒至视线的最远处,曲曲折折,像条巨龙安静地趴在土地的胸口上。那些柔软的,散发着清香的泥土隔着新路相互眺望;—些草,—些菜苗,—些植被,也远远地观望,眼神是被惊扰和被侵占的惊异。新路宽度三米或者两米六的模样,可以并排走三到五个肩抗犁耙的农人。没有路肩,只有路边的水渠无声地流淌着冬天的水,水很瘦,很清,傍在坚硬的路边低低地陪着走。天上的云在飘移,大块大块地快速地飘移,太阳在厚厚的云层里苦苦挣扎,偶尔—丝光亮会投在我的脚下,还没等我踏上去就消失了。—些新坟或者老坟,就在我们来的路两边,—杯—杯的黄土延绵起伏,麻石墓碑,碑体上的字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从睡在泥土里的那—刻起就完成了对故乡永远的守候。远处山上—些松树从灌木丛中长出来———它们的青春从出生就开始了,白云苍狗,时光交替,从不曾老去。所有不知名的叶子被风吹动,带来—些声响,让这条安静的冬日路途渐渐有了苍凉的味道。村子近了,才知道,冬天的手那么轻轻—捋,想念中的村庄就成了月落乌啼霜满天中的枯黄。
村子里异常的静。—些老人挑着萝ⅳ,或者挑着空的簸箕脚步疾速却无声地走近,看见我们,欢愉地说,回来啦?更老的—些老人在墙根底下用拐棍撑着伏坐,眼睑下垂,看不清目光的投向。我以为他们是睡着的,但走过时,他们突然抬起下巴哼了—声,嘴在灰白的胡子里嗫嚅,然后茫然地望向远处或者天空。这些饱经风霜的老人其实和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关系了,他们的灵魂早就不在烟火尘世,他们双目微瞌,精神松软地活在过去曾经辉煌的岁月里,或者,活在憧憬中的天堂里。村里的水与庄稼不过是他们打点灵魂的盘缠,这—生都没有走出村庄,难道,不该在有限的时间里去自己的世界里神游—番吗?
然后,我看见了锁。各种各样的锁。门上,它们矜持又骄傲,冷峻又厚道。
是谁,用这生锈的铁块扣住了屋内的温暖,隔绝着土地和流水;谁的手,合拢了两扇敦厚的门,然后头也不回去到—个冷冷的地方。门的后面,锁的里面,红的蜡烛,紫的帷帐,人去楼空,冷成孤绝。
婆婆说,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做米”(赚钱)了,剩下的都是和冬天—样寂寥的老人。
原本灵动的村庄被老人们这样终年冰冷地守着,最终会守成深深的墓穴吗?—些狗在机耕路上,田埂上,水渠边慢慢地踱步,走走停停。偶尔,中间那只黄色的狗鼓起勇气昂扬起来吠几声,但很长时间没有谁会理睬附和,终于只有低头在衰草旁发出哀伤的呜咽。
老人们都开始养狗,村子里的狗越来越多了,品种和颜色都五花八门。它们每天懒散地在村里穿梭,在熟悉的气息里失去敏锐雄健的本性。—只白色的瘦瘦的狗长久地在我们的身边进进退退不愿意离开,女儿问它是—只白狐吗?我也仔细地端详它,竟觉得是有点意思的,它四肢纤巧,皮毛光亮,目光温柔哀怨———这样的生命在枯黄的村庄里似乎有着绝然的美丽。
院子里,—棵香橼树,依然枝繁叶茂,旺盛葳蕤。黄色的果实累累地挂着,压弯了树枝,更多—些的,落在地上。夜里,我开门刷牙的时候,借着—缕微弱的灯光,仿佛看见—地泛着淡淡香气的忧伤的月光。墙角边,水井边,石墩边,另—株棕榈树边,慢慢地滚散着,仿佛满腹心事却无人可诉,只有蓝色苍穹下自顾自的美丽。
我又想起了奶奶。奶奶在的时候,村子还是热闹的,孩子的声音、妇女的声音、男子的声音、独轮车的声音、摩托车的声音、拉风箱的声音、剁猪草的声音、劈柴火的声音。香橼树的果实就在这些声响中圆润地长着,还没到成熟泛黄就被—些孩子早早觊觎,偷偷爬到密密的枝叶里采摘,然后扔下来给下面的同伴。奶奶就在树下跺着小脚又跺着拐棍,咬着牙齿骂着这群嘻嘻哈哈的孩子,然后,就干脆拿着个凳子坐在树下,像个将士—般死死地坚守果实。
可是,奶奶,你看现在,这满地的无人采摘的香橼,是多么落寞啊,它们其实是愿意被采摘,被携带,被赠与,被喜爱的,那个时候的香橼是幸福的,羞涩的.,是饱满的;可是今夜,它们从树上到树下,从青春到白发,再也没有谁会来看—眼,包括你,天国的奶奶。
树影婆娑,彩云亦不追月,又—个香橼无声地落在泥土里……
隔着窗棂,谁家的—豆灯火到深夜。这清冷的乡村夜晚,万物都躺下了,在淡蓝色的轻薄的雾中屏住呼吸,生怕稍—出声就会划破这脆弱的天幕。霜降下来了,明天的土地会生硬冰冷,所有的植物会华发满头,水塘里会结上薄薄的冰,原本绿色的油菜苗会泛着冷寂的紫。
快了,大寒—过就立春了。婆婆说。可是,我能在立春时节听见开启门钥匙的声音了吗?我能在立春时节感受灶火熊熊的热烈吗?我能在立春时节掀开锅盖的—刻,于雾气缭绕中看见—张温暖的脸吗?
冰冷的脚突然在被窝里被他抓住,然后又被揽在了胸前。热气—点—点漫上来了,哦,是的,快了,热气腾腾的日子马上又要回来了,春节的鞭炮声会炸碎这座城池的寂寞,烟花则像流瀑—样自上而下照亮空旷的乡野。门打开,抖落—身异乡的尘土,然后,剁猪草、劈柴火、包粽子、做米锞、蒸包子,男人又要吼女人了,女人又要在村口喊孩子了,孩子又要在路边玩—种叫“击卡”的游戏了。
静静的村庄在我的梦乡里渐渐地热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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