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琐忆的抒情散文
下雨的天气容易滋生怀旧的情绪，京郊那毛毛的细雨，淅淅沥沥地洒落，让人觉得心情的土壤里要萌发出水淋淋的秧苗来。那样一种心绪的荒凉寂寞，在偶尔晴开的天光里，突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隐隐约约看到了幽微的希望，这微望就犹如“深夜西伯利亚河上的爝火”一样，看似近在眼前实是远在天边；又象我怀恋的故乡一样，尽管远在天边又清晰如在眼前，它催我自勉，促我自新，使我在触手可及的快乐里面把握自己敏感的心灵，使它合着希望的节拍一下一下的跃动。
故乡的雨季大约没有这么地冷落，只是回忆起来令人有一些伤心。多雨多思的季节，家乡时常降下好雨，也是绵绵的细丝，飘落我童年的小花园里，一串一串的水珠从花架的横木上坠落下来，印湿了牵牛缠绕的叶蔓，印湿了蔷薇的大红花朵，印湿了我水灵灵的记忆。记得初离家乡，曾嘱小妹代为照顾一下园中花木，我却记着她爬不上园中矮墙、够不着花架横木的样子，又常常活跃起来忘乎所以，玩到天黑下来才记得写生字的作业。雨中东边墨绿的崂山峰岭是一片朦胧的水迹，山谷里弥漫着雾霭，隐约似有山泉叮咚的窃语，布谷的鸣叫声是烟雨隔不断的，有时在山涧中、有时在草坂头、有时在瓜地旁，“布——谷——布谷！”声音是那么地宏亮，那么地老练持重，那么地不苟言辞，仿佛乡间的布谷都是学究一族、都属典儒一般。在雨中，灌木丛野草们伸长起来，有时遮了沟壑，有时漫了山峦，有时埋了山道；从湖水畔长到瓜地边，从小河岸长到石垃顶，从村庄头长到集镇旁，从断墙根长到老屋脊，它那青青的心思，一心要占领人迹罕至的所有边缘角落。
雨后的过晌，祖父开始担心菜地里的瓜苗，于是孙子就随着肩扛锄头的爷爷出行了。爷爷拖沓着步子走在前面，路旁伸出的一丛丛荠草扑打着脚背，打湿了高高挽起的裤筒，我在祖父身后一路小跑，全不在乎一路优美的景致，听不见杜鹃浑浑厚厚的清唱，闻不到山坡上飘散的油菜花香，看不到野草棵子又长高了一截，只是撒欢地在小道上无忌地追逐着蚱蜢和天牛。那躲在绿草丛中的蚂蚱，只要不动弹，简直和草色一般，看清了抓一把湿漉漉、冰凉凉的，在手里才感觉到它欢快的挣扎；而天牛却是傻乎乎的.，大概是被路边的野花熏得陶醉了，呆头呆脑地忘记了躲藏，反爬到净洁的小路上来招摇，隔十步八步就有黑黝黝的一头，捉来太多反倒伤脑筋如何把多余的处死。后来是爷爷提醒我可以把它们全埋在沙坑里，憋不死也逃不掉，回来路过的时候再想办法。这一天我所看到捉过的天牛无计其数，想到大热天它们躲在高高的杨树杈上优哉游哉地吱吱嘎嘎直叫，闹得小孩子心里直慌却捉它不得，如何也有时心荡神迷而误入险境迷失在歧途呢？
不可解的事情还有，在雨后仲夏燥热的天气里，田园边地头上的杨堇花开得旺盛，白色的花朵喇叭一般壮硕，这是不可多得的入药植物，但奶奶私下里教我一个法子：小孩子可以在傍晚偷了摘一朵，捏住花蒂把它高高举在头顶，然后闭上眼睛站在有灯火透出窗户的地方去，不一会儿，里面就会生出一个极肥硕的猪头蛾来，高高兴兴地跑回家去烧了吃，只是记得当时嘴里还要念很隐晦的的咒语，在我长大的日子里渐渐忘却，再也没有条件变那神秘快乐的魔术了。其实那也就是灯光和花香招徕了飞蛾的缘故。但人间随处的灯火以及到处的花香，哪里还有相似的情境允许我找回童年的那一份快乐呢？
还好，今天我雨季的心绪还可以自由地飘回到童年的时光里去，还可以感觉得到心上牵挂的那个小小花园。那高傲地挺着脖颈的鸡冠花是否还张望着我的归来？那遍地洒落如繁星点点的勿忘我是否还保留着我的思念？如今是谁把蔷薇意味深长的长蔓引到花架上去？又是谁的心思为它的缠绕而终日纠结不清？童年的回忆对我来说已经是遥远的故事了，它象那雨后初晴的白云朵朵，变幻成白马奔驰而去了，变幻成青龙飞驰而去了，变幻成苍狗疾驰而去了。童年的往事我把它看作生命中值得挽留的珍藏，它就象乡野间长大了的蒲公英，带着母亲的叮嘱要离开母亲去做生命的旅行了，只要借助一阵微风，它就飘去，远远地飘，越飘越远，翻山越岭，飘往那青青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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