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的抒情散文
我的大姨是个聋子。我有好些话要对她说,但是我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又或我讲了出来,她能听得见吗?在这里,我只能写下几行粗浅的文字,表述对她的钦敬和感激。
听村里老辈人说,我的大姨同我母亲在做姑娘时关系十分要好,其时我的姥姥已谢世,母亲寄养在一个叔叔家里,而大姨呢,又是打小从别处领养来的,在众多的姐弟中,身世的飘零,相同的境况,使两个人慢慢建立起非比寻常的情谊,互相怜惜互相帮扶,虽非一奶同胞,却相处得胜似亲生姊妹。
那时,大姨的`耳朵还没有坏,她像所有人一样,心仪着美好的生活。大姨在鼓乐声中出嫁了。然而命运却是无情的风霜,婚后,丈夫脾气暴戾,常常拳脚相加,百般无奈大姨这个新组建的家庭不得不走向破产。在经受过一场失败的婚姻后,由于挨打受损,或者是精神上的刺激,大姨她的一双耳朵便渐渐不听使唤了。
后来我时常去的大姨家,离我们村一里多路,是几年后经人说合大姨改嫁过去的。姨夫人很老实,言语不多,给人一种绵善的感觉,他的妻子病逝留下一个男孩,岁数比我大我该叫表哥。而大姨的一生却从未生育,只是年过四十,她感到孤寂,才与人家要了一个女孩回来抚养,如今,小表妹已经十来岁,能在身边帮着做些家务,她的心头在有了些许寄予。
小时侯,我常往大姨家跑,是觉得大姨对我好。母亲在我六岁的那年,病魔缠身便撒手西去,过早地失去母爱给我带来了悲哀,大姨仿佛知道我的心思,每次我去了她家,她总是想办法变着花样给我做最好的饭食,或是塞给我诸如桃子梨子的水果,或是省吃俭用出来的生活费让我零花。因此,整个童年,我并不感到忧伤,大姨给了我一样的母爱。
大姨与母亲情深意长,母亲在英壮的中年便恻然离世,给大姨人世无常的打击,而我年纪又小,什么也不懂,只会在大姨家中尽情玩乐,每回都是天色向晚舍不得地离开,一里多的村路我走走停停,每次回头,都看见大姨在门口张望,眼神里充满了眷注,身子在落日的余晖中开放成了一朵绚丽的云霞,直到我的背影消失。多年以后,我心里才明白,大姨一生并无子嗣,她给我母爱一样的情怀,其实一直是把我当作了儿子看待。
大姨的耳聋是随着年月的增长而越见沉重,我对她说话总要大声吼才勉强听见。也因为如此,在生活当中不可避免要遇到许多麻烦,产生许多误会。譬如有一次,我到大姨家,由于大姨家承包了果园,大姨便马上拿出苹果让我吃,姨夫见了让我别吃,说到果园里多摘些新鲜的个大的,姨夫本来是好意,但大姨却听不见,还以为是姨夫嫌弃我呢,便与姨夫生了一通闷气。总之,无法顺利交流,耳聋的障碍让大姨日益沉默寡言。
每年的清明,我总要回家给母亲上坟烧纸,也顺便去趟大姨家。大姨总是热情接待我,张罗着要给我做饭,我努力摆手示意说我吃过了才算作罢。然后是相顾无言,大姨便拿出剪刀给母亲铰些纸烧,她低下头,神情专注地一刀一刀剪下去,剪得那么凝重而仔细,于是,一件一件的纸衣纸裤悄然成形……
我常想,世间最珍贵的莫过于亲情,然而亲戚间的来往也并非全然可靠,大都是势利相看,唯求锦上添花,难来雪中送炭。少年时,我也过了一段颠沛流离的日子,亲戚们对我难得有过多的照管和恩惠,冥冥之中,只有大姨那绵绵不绝、不求回报的仿佛母亲一样的真情,让我感念至今。
今年清明时分,我又踏上回乡之旅。见到大姨时,岁月无痕,发觉她衰老了许多,佝偻着身子,走起路来步子颤巍巍的。见面头一件事,照例又是给我做吃的,我慌忙制止,有用手指向自己的肚子,意思是吃饭了。但大姨不肯罢休,还是给我煮了两个鸡蛋,非要我吃,我不知道该跟大姨讲些什么,就呆呆地坐了半天,感受这萦绕的气氛。
表哥已成家,小表妹也长高了。出得门来,遇到小表妹正从外面玩耍归来,我就喊住她,问了她一些家里的情况,末了,我总觉要该做些什么,就背着大姨,给了小表妹一些钱,她先说不要,我坚持着硬给了她,并对她说,以后要多帮你妈做些事,你妈岁数大了。小表妹嗯嗯点头。
终于又一次要说再见,我扶住大姨劝她回去,她怎么也不听我的,站在门口要目送我。我走着这一里多的村路,感觉到背后有千钧的力量,心里便无法平静下来,回头看,大姨还在翘首遥望,我朝她摆摆手,她仍没有回去的意思,我的眼眶湿润了,眨了几眨,大姨在我的眼中幻成了一尊圣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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