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碗瓢盆交响曲优美散文
“老婆,做饭吧,我饿了!”
“吃吃吃,都吃成二师兄了,着急忙活地吃完组萨起呢?!”眉梢上灰紫的怨气,不知该怎么抖落,站起身拐进厨房,随手将洗菜盆推到池里。噼啪,一只碗顺着水池边沿滑落了下去,裂个豁口委屈地看着我。
中午两点,正与姐妹们聊得欢实,我家二师兄一点眼力见儿也没有,站在后面一个劲儿催我去煮饭,能不生气吗?
“烦求什地,么看见我正忙着吗?就不能自己动手整一桌出来让我也尝尝?”我没好气地在厨房絮叨,葱皮菜叶随我一起撒泼。
一只扫把悄悄探过来,将脚边一节踩蔫的豆角拨拉了过去。“你知道我做的不好吃,还气我啊!”二师兄怯怯地站在身后检讨。
我一下乐了,“好了,我这就给你做,快去剥蒜吧!”
会做会吃,这还得感谢俺那勤劳的娘亲。打小娘亲就教育我:“丫头家的,不学织衣做饭,以后嫁到婆家会受气。”这下可好,打从十一二岁开始,我便整日跟在母亲的身后在厨房里捣鼓。母亲是南方人,擅长做米饭炒菜。那个年代,大米很金贵,母亲就用高梁米掺一些玉米榛子拌上黄米煮给我们吃。每次听到母亲切菜的声音,我会钻进厨房。母亲矮小的身子系一条粗布围裙,手里掂着大炒勺,一翻一炒的姿态极有动感,像作画,很是耐看。
其实,母亲的厨艺不好。那时候,我们的舌尖并不挑剔,但凡是母亲做的,都好。来新疆后,母亲向邻里讨教,学会了做新疆的一些家常菜。渐渐的,饭桌上的菜由绵甜变为辛辣咸,不断刺激着我们的味蕾。拉条子面是一道绝佳的美味,和面是关键,母亲可能是手上的力道不够,面拉得粗细不均,少了嚼劲,跟一碗稀饭也无甚区别。那时年幼,美食于我们是个陌生的`词,无论母亲怎么做,都被一窝猪仔哄抢得精光。
那些年,我跟着母亲学蒸馍,炒菜,逢年过节炸洋芋丸子,做客家菜---酿豆腐。十三四岁便出师了。虽说厨艺不到家,但也能填饱肚腹。说到底,那个年代生活困难,菜里没有油水,寡淡了许多。还好,家人并不抱怨。因此,助长了我在厨房的霸主地位,那一方天地虽小,但我的地盘我做主,谁敢不从!
嫁到夫家后,有小姑做饭,就清闲不少。家人团聚时,大姑姐夫会在厨房里一显身手。这个能干的男人,承袭了上海人疼妻爱子的优良传统,家中一应事物连带老丈人家的一切,都做得妥妥帖帖。若遇节日,娘一声召唤,他会闪电般赶到。一双精瘦的手,好似被赋予了艺术的气息,做出来的菜不仅色香味俱全,摆盘还很精美,卖相极好,有星级水准。儿子小的时候,最喜欢去他姑妈家玩,有哥哥姐姐陪他玩游戏,更有大姑爹烹制的美食,这于年幼的孩子,是极大的诱惑。兄妹们常常调侃大姐夫,不开餐馆有点可惜了。
我自然是虚心向他学习,虽不够精到,也足以让家人惊叹。跟大姑姐夫学做水烙馍令我印象最深。和面配菜,煮粥打汤,不到半个时辰,一张张轻薄透亮的饼出炉了,再夹上各式小菜,慢慢地卷起,狠狠地咬下去,脆嫩的小菜里流溢着香酥,于舌尖处蔓延,嘴,再也停不下来。诱人的香味浸漫了整个屋子,穿过房梁,袅袅地在屋顶盘旋,久不散去。
作为一个新疆媳妇,必须会做拉条子。刚开始我根本不懂,拉出来的面软叽叽,吃到嘴里绵囔囔。后来才明白,少数民族的拉条子之所以很劲道,其关键还是在于和面。将和好的面一点点搓成细条,放到盆里抹上一层油醒着,再硬的面也不用擀,直接用手来回抻拉几米长,在案板上一阵噼啪地甩,往开水锅里一丢,热腾腾地捞出盛盘。再剥几瓣蒜剁成泥,在油锅里炝一下,倒入醋,加入些许蔬菜和牛羊肉,几种菜品混合在一起,加上面条的精柔,最后进入咽喉的刹那,爽利柔滑,好似在瓦尔德退费尔的《溜冰圆舞曲》里翩飞,攒劲得很。
出门的饺子进门的面。今年春节,北漂的儿子回来了,我特意为他准备了拉条子,看着臭小子恶狼般狠狠地搂了一盘,我心里美美的。饭毕,儿子拥着我竖起大拇指“very good!老妈可以出师了!”儿子说:走过不少地方,最令他馋涎的仍是新疆的“拉条子”。再远的距离,都能把你的心扯回来,这不只是舌尖上的美食,实实在在是心尖上的诱惑!
虽然我将烹饪看作一种乐趣,也常有不如意的时候。家里亲戚多,每遇节日,又不能顿顿去餐馆里海吃胡塞。自大姑姐夫去世后,厨房里的重任便落到了我肩上。无奈,众口难调,老爹与娘年龄大,本该清淡,口味却偏重。我那二师兄心脏不好,血压高,也不能吃太油腻的食物。大姑小妹嘴刁,得换着法满足她们对美食的要求。忙碌中难免顾此失彼,没法让家人都满意。我心里那个愁啊,真如一江春水,连绵不绝。胡大耶,愁球死了。
后来,费尽心思地想出一招:菜烧好先盛出来一部分,调重盐味给二老。待二老停止了吧唧声,抿尽满嘴油腻后,家中姐妹才围笼坐下,尽情地享受美食。如果他们嫌味道不够,我索性将佐料统统摆上桌,直接来一句:“汤淡了加盐,菜没味倒酱油!”说罢转身离席,徒留满桌人面面相觑。
春节期间,蒸豆沙包、炸洋芋丸子、包饺子都是顶顶重要的事。一次干不完,我会分批进行。煎炸完毕,开始剁肉馅。将备好的食材用油翻炒,放足佐料后煨一会,紧接着配菜。一切妥当,把饺子面和好,只剩下最后一道程序了。每次包饺子,我会放一些轻缓舒适的流行音乐。乐声在厨房里荡漾,饺子馅的香味飘进《小河淌水》里,揉捏着我的肩头、手臂,饺子皮于我的每一次捏合里,幻放出乖巧的姿态,很听话的样子,任随我摆弄。那时候,我有一种成就感,这般的琐细之事,竟也能令我欣悦。
今年春节,因二师兄大病未愈,娘家兄嫂组成一个慰问团,把我家挤得满满当当。年夜饭开席了,冷碟热菜铺排了一桌子,规格直逼满汉全席。侄女竟然一连气将四个豆包丢进虎口,又塞进两丸子,噎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这是奶奶的味道,我感觉又回到了小时候。”全家人一阵静默。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又萦回于心头。“噢吼,喝酒萨!”弟媳岔开话题,用胳膊肘碰触二嫂。大家举起杯,于推杯换盏间,大家的情绪渐渐高涨,回眸旧岁,寄望来年。或许,生活就是这么吃出来的,每一道菜都用心去做、去品,酸甜苦辣,蕴积其中。每一顿饭,都能吃出别样的心情来。
偶尔,趁家人不在,买了鸡鸭蔬菜,我直奔闺蜜家。挽起袖,抡圆胳膊,利索地将那瞪眼的鸡剁成小块,麻利地丢入油锅中红烧。姐妹们各显身手,你做菜,她煲汤,忙得不亦乐乎。动手将土豆磨成泥,再搓成两头细小的芋芋配到烧好的鸡肉中,顷刻间,浓浓的菜香便占领了整间屋子。我们频频举杯,那道大盘鸡炖芋芋很快被席卷一空,大家嘴角残留的油渍,似给热闹的氛围更添几分透爽的浓汁。愉快的聚餐成了姐妹们相互切磋厨艺、消磨时光、交流如何持家过日子最好的方式。
不经意间,在美食的制作学习中,我逐渐体会:即使无法成为一个风韵悠然的女人,难以体悟世间万事,走不完红尘的山山水水,我仍然可以用一双手,做出我想要的美味,用锅碗瓢盆弹奏我人生的交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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