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古井的抒情散文
距我家二里之遥的井台庄，有一口古井。井呈圆筒状，深十多米，直径二米多。井壁完全用石块垒砌，石块上长满了苔藓。站在井台上俯瞰井里，满井筒子绿油油的，染绿了一眼井水。井口上用来汲水的辘轳，横架在两块巨石上。井台旁有一硕大的方形石槽，是人们用来洗衣的。石槽很大，常常是三四个人共用一槽水一起洗。
老井是什么年月开凿出来的谁也说不清楚。只有井口那青石上被绳索勒出的道道槽痕，记录着老井沧桑的阅历和久远的历史。听爷爷讲，老辈子人们为了开凿这眼古井，花费了很多时日和小米，雇佣师傅开凿，一斗石子的工钱是一斗小米。为此，祖先们付出了几十石（10斗为1石）小米的代价。
井水清冽甘甜，从不枯竭。我是喝这口井的水长大的，我的父亲、祖父乃至曾祖父们是喝这口井水长大的，三里五乡乡亲们的祖祖辈辈也都是喝这口井水长大。古井的水养育了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也滋润了这一方土地。
儿时，我常常跟着爷爷赶着毛驴去驮水。驮水也叫赶水，每天天刚蒙蒙亮，大人们就从圈里牵出毛驴，备好鞍架，驮架两头捆上两只大木桶，木桶上盖儿靠边开一个四方小口，用来倒水，倒满水再用一个方形木塞塞上，这样驴走起来水就不会晃出。把水从井里提出来倒进木桶里叫灌桶。灌桶用的工具叫水斗子，水斗子是用废弃的方形煤油桶做成的`，把煤油桶从中锯开，安上一个书名号状的小木梁，木梁中间安一个小铁环，铁环上系上一根麻绳就成了灌桶的水斗子。灌桶时一定要把驴牵到井台近前，然后提出一斗一斗井水倒进木桶里。灌桶时两只木桶要轮流倒，不然木桶就会从驴背上歪下来。
用来赶水的驴也是有讲究的，一般都是用经过训练的成年驴来驮水。那时，家家户户都养驴，驴是我们山里人祖祖辈辈的主要运输工具。母驴产了崽儿，几天后能走路就跟着妈妈去驮水。当人们在井台上灌桶时，驴驹儿来捣乱，藏在母驴的肚皮底下，叼着奶头，用力拱着吸吮奶水。母驴站立不稳，水桶摇晃起来，水花四溅，灌桶的人只好放下水斗子，轰赶小驴。等到小驴驹儿长大了，就来接替驴妈妈的班儿。驯服驴驹儿要有耐心，备好鞍架桶，第一次不能灌水，由人们牵着缰绳，在赶水的路上来回走，等驴驹儿走稳了再往桶里灌些水，一次、两次、三次……一直到驴子完全能驾驭鞍架和两桶水为止。就这样，周而复始，一代又一代星火相传。
水驮到家里，由两个力气大的人每人抱住一只木桶，解开绳索，把两只木桶同时从驴背上卸下来，将水倒进水缸。那时，赶水有青壮劳力的还不是一件难事，妇孺孤寡老人之家可就成了一件天大的难事儿。庄上的杜老头患有先天性眼疾，两眼朦胧看不清楚，膝下又无儿无女。爷爷隔三差五要多赶水一趟，送过去。等爷爷年纪大了，便把赶水差事交给了父亲。每天早上，父亲早早起床，牵出驴子，去井台驮水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直到杜老头去世，从没有断过他家的水。爷爷助人为乐的精神，不仅传给了爸爸，也传给了我。到现在我还清楚记得爷爷说过的一句话：“宁帮穷人一口，不帮富人一斗。”这大概就是雪中送炭胜于锦上添花的道理吧！
就这样，我的祖先们，我的祖辈们，我的父辈们和我们这一代人，每天早晨起来重复着这项工作。古井以它固有的方式，见证者早起赶水的世世代代的山里人的生活。每天早晨天刚放亮，井台上就热闹起来。嘎吱嘎吱的辘轳声，叮叮当当水斗子的撞击声，人们的吆喝声，组成一支生活的交响曲，响彻在山村的晨空。古井乐此不疲，迎来送往着绎不绝的取水之人。当取水的人们刚刚退去，一群群洗衣服的妇女们又来了。她们带着的孩子，放下衣服，摇着辘轳，把一桶桶水倒在石槽里，大家围坐在石槽边，一边说笑一边洗衣服。孩子们则在古井旁或追逐打闹，或嬉戏玩水。
七十年代中期，独轮车代替了毛驴，铁桶代替了木桶，人们开始用小车推水。那时我早已成家立业，为了不影响教学工作，每天早早起床，东方的天空刚刚呈现出鱼肚白色，我便推上小推车推水上路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从未间断。提水的人们换了一代又一代，提水的工具也换了一个又一个，唯独提水的方法一直没变。古井依然是那么热情好客，依然是那么泰然自若地迎来送往，早晨的井台依然是门庭若市，那首亘古不变的交响曲依然响彻在山村的晨空中。
一九八七年，村里来了钻井队，钻了好几眼机井。家家户户安上了自来水管，人们再不用起早贪黑到古井取水，水浇地一下子扩大了几百倍。当机井里的水柱喷出来的那一刻，山谷里沸腾了。不知是哪位好事人买来了鞭炮，一时间鞭炮齐鸣，人们振臂欢呼，齐声高唱“社会主义好”，歌声、欢呼声和鞭炮声震荡峡谷，响彻云霄。大家眼含热泪，望着机井里喷涌而出的水柱水花，喜极而泣，奔走相告。是啊，人们再也不用起早贪黑，赶着小毛驴，推着手推车到井台来取水了。千百年来人们梦寐以求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十年九旱的山沟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古井从此失去了往日的魅力，她以苍老疲惫的姿容，悄然无息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也淡出了人们的生活；曾经门庭若市的井台变得萧条冷清，那首响彻在古井旁，回荡在山村晨空的古老的交响曲也悄声匿迹了。但古井是千百年来山里人生活的见证，山里人那种勤劳俭朴的生活片段永远留在了古井旁，铭刻在一代又一代的山里人心中。
又过了几年，人们搬走了石槽、石柱，填平了古井，在上面盖起了楼房，开起了农家院，旧日的穷山沟变成了旅游景区。每天，景区游人如织，热闹非凡，那些来自大都市的游客们，在山野里，欣赏着这里的绿水青山，呼吸着新鲜空气，喝着深井里甘甜的山泉水。在餐桌上，品尝着这里的天然美味，大家无不夸赞这里世外桃源般的天然之美。
往昔平静的小山村沸腾了，人们的腰包慢慢鼓起来了，山里人的欢声笑语也多了起来。古井也许在人们的记忆中渐渐淡忘，而我却始终不能忘怀，不能忘记儿时在古井旁水槽里洗衣服、戏水嬉戏打闹的情景，不能忘记养育我的清冽甘甜的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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